哥本哈根交锋第一周：中国不高兴

　　国家之间分分秒秒不断地分化组合，《京都议定书》精神存续废止成交火重点

　　本报特约记者 张晓晨 哥本哈根报道

　　谁也没有料到，为期12天的哥本哈根气候大会斗得如此激烈。中国代表说：“第一天不高兴，第二天很不高兴，第三天非常不高兴。”

　　让人不高兴的，是一份被称作“丹麦文本”的“气候协定草案”。这份提前泄露的“协议”出自英国、美国和丹麦等少数发达国家之手，在众多发展中国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大会议程最核心的两大主题做出了明显偏袒发达国家、不利发展中国家的规定。“丹麦文本”刚一曝光，立刻在会场内外掀起轩然大波。被激怒的发展中国家与步步紧逼的欧美大国索性节约了客套，隔空交火。

　　讽刺的是，丹麦气候部长，也是本次《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会议(COP15)新任主席康妮·赫泽高在开幕致辞中满怀激情地演讲道：“全球的政治意愿将不会比现在更强烈。如果我们丧失了此次机会，下次机会不知会是何时，而那时也许已经太晚了。对那些将保护环境与经济增长对立起来的人，我们要说，一个全球协议会带来经济可持续增长，带来国际竞争力的增强，带来能源安全。让我们实现我们的目标，不在未来，就在现在！”

　　然而，没有落实在纸面上的诚心、信心和雄心都不过是虚妄的浮夸。大会开始一周，各国在世界面前展开的似乎并不是一副温婉谦恭的合作图画，相反，在会场贝拉中心，惊心动魄却看不到硝烟的厮杀愈演愈烈，国家之间分分秒秒不断地分化组合。在惊呼现代国际关系行为体行为能力巨大进步的同时，身在其中的我不禁担心：在这样高超的政治艺术的指挥下，哥本哈根会不会交出一份我们为之欢欣鼓舞的答卷呢？

　　一

　　阵营

　　守方：发展中国家集团，包括77国集团、最不发达国家集团、小岛国集团和非洲国家集团；

　　攻方：发达国家集团(包括欧盟、环境公正集团、伞形集团)。

　　阵法

　　守方：第一阶段：严格一致，以攻为守，一车三炮，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第二阶段：内部分化，按照议题重新分组，废车换炮，众炮齐发却徒增内耗，形势险峻；第三阶段：重新挂帅，打乱对方阵脚，整装重新出发。

　　攻方：第一阶段：松散结合，以守为攻，一马挡驾，相士护航。第二阶段：按照议题重新分组，积极参战，转守未攻，一车一炮，车炮相连，峰回路转；第三阶段：面对颓势，重新部署，调兵遣将，对准目标，众炮齐发，结果未定。

　　《京都议定书》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至今在气候变化谈判桌上坚持的核心。《京都议定书》的存续废止对于发展中国家意义重大。《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即共同但有区别责任(CBD)的原则。这是目前唯一一个被具有约束力的国际公约认可的关于气候变化历史责任划分的原则。《京都议定书》在很大程度上从这些角度较为充分地体现了这一原则。如果失去《京都议定书》，很难保证新的议定书不会从实质上让这一原则名存实亡。此外，《京都议定书》通过对于附件一和非附件一国家的分类以及对于不同类别国家在承担减排目标以及实现目标采用的灵活机制的和金融机制上，根据责任不同做了较为清晰的规定。而失去《京都议定书》，很有可能为发展中国家长远发展带来许多难以预料的困难。同时，《京都议定书》在2005年生效，到2012年有效期结束。在此期间，发展中国家对于2008-2012年甚至2012年之后的清洁发展机制项目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失去《京都议定书》，发展中国家的能力建设投入和项目积累以及现行的资金筹划计划都可能化为泡影。

　　而相反，不论是重新商定附件国家分类还是重新安排资金流向，对于发达国家来讲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从简单意义上来讲，发展中国家所担心的也正是发达国家希望发生的。为此，发达国家以长远合作行动为矛，直指《京都议定书》。因此，对于发展中国家，保卫《京都议定书》，从策略上来讲，除了选择进攻，似乎别无他法。

　　二

　　作战

　　第一阶段：

　　在谈判一开始，77国集团加中国就强调，哥本哈根的首要目标就是继续并加强《京都议定书》。按照巴黎路线图，发达国家应该在哥本哈根就《京都议定书》第二阶段的减排目标达成一致。与此同时，他们对于发达国家在减排过程中的领导作用的失败表示遗憾。而其他三大发展中国家集团在其谈判中，都将其立场与77国加中国的立场相关联，对于《京都议定书》的重要性和发达国家先有效减排的紧迫性做了较为充分的表述。其一车三炮的攻势清晰可见。

　　相反，发达国家集团，只有欧盟表示新的议定书必须对《京都议定书》做出质的修订，包括对于附件一国家的名录的修改。与此同时，欧盟强调发达国家整体在2020年需要减排至少30%，同时敦促其他发达国家增加其减排目标。而同属发达国家集团的环境公正集团和伞形集团仅仅对大会成功提出希望。就此，第一阶段发达国家并没有作为一个整体参加到谈判当中。这既可以是策略所致，也可以是无心安排。无论怎样，一马挡驾，相士护航的基本态势却较为清晰。

　　第二阶段：

　　在谈判灵活机制，特别是清洁发展机制时，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分歧清晰可见。

　　首先在将碳捕获技术项目列为清洁发展机制项目的合理性上，发展中国家并不能取得一致意见。从而看到谈判以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内部分裂。其次，非洲国家集团和最不发达国家集团对于70%以上的清洁发展机制项目都集中于三个发展中大国的现状表示不满，希望新的议定书对此做出调整。而发展中大国在谈判中并未就此做出适当的回应，而更多强调了自身在发展项目过程中遇到的国际阻力。这种貌和神离的交错使得发展中国家集团内部的一致性继续丧失。

　　这远远还不是导致分裂的全部。当谈判进行到造林项目和行业减排机制之时，由于发展中国家的具体国情不同，而这些项目或机制对于不同国家的正向、负向影响各异，从而使得他们之间的分歧继续加大。因此，77国集团加中国长驱直入的作用并未显现。废车换炮，众炮齐发却徒增内耗，形势险峻成为这一阶段的标志。

　　相反，发达国家集团在这些方面的分歧要小很多，在此期间找到许多与部分发展中国家对话合作的基础。从而以点带面，转守为攻，峰回路转。

　　第三阶段：

　　在谈判重新回到未来议定书的可能式样时，发展中国家在机制上的分歧就又显得微不足道了。发达国家挑明了不愿承诺大幅减排，不愿为发展中国家提供长期资金支持的态度，让双方阵营剑拔弩张。

　　印度表示，任何使新议定书偏离巴黎路线图的计划都不会得到印度的支持。该主张马上得到中国等国家的支持。在有些发达国家利用舆论等途径表达了在哥本哈根签订一个具有约束力的公约的可能性完全不存在的条件下，许多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最不发达国家和岛国集团重申了对于在本次会议上达成具有约束力公约的期盼和支持。

　　在谈判长远合作行动过程中，77国集团加中国重新挂帅，将议题搁置，打乱对方阵脚。然而，下一步究竟如何，此时，我们无从知晓。面对此种结果，一股愤怒、无助的情绪在会场内外的发达国家间弥漫开来。此时的发达国家集团最好的攻势从会场内部转移到会场外部。舆论成为重要的一环加入到整个谈判当中。是谁将一个议题完全搁置起来？其后果怎样巨大？这样的行为是否是负责的行为？等等问题成为会场内外的重要议题。这些议题很快通过媒体及其它途径重新占领了国际舆论空间，传达到会场内外。面对压力，发展中国家集团如何应对，前路如何，此时，没有谁能够真的看得清楚。

　　谈判进入第三日，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两大阵营的冲突开始集中爆发在中美两国之间。美方先是指责中国的减排承诺“远远不够”，并要求中国将减排承诺“纳入国际协议”。中国奋而反击，不仅拒绝了美国的要求，还批评美国没有履行向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援助、减少温室气体的承诺，应该“深刻地反省”。美国代表随即又发表措辞尖厉的声明，称“美国不会向中国提供气候援助”，不会为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在历史上的排放进行赔偿，也不会加入《京都议定书》或以其它名字命名的类似协议。中国回击，美国提供援助“不是慈善”，是义务。

　　面对此，发展中国家又一次团结起来，中国代表团团长解振华10日透露，发展中国家集团正在起草自己的谈判案文，并再次阐明了中国的立场：“中国坚持在《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和《京都议定书》之下继续进行谈判，反对抛开先前的谈判案文另起炉灶。”

　　丹麦总理雄心勃勃地表示：“国家领导人将在下周(谈判第二周)到哥本哈根。他们到哥本哈根不是来空谈，而是来行动。我们能改变，我们必须改变。”哥本哈根市长诚心诚意地请求：“大家一起将哥本哈根变成希望之城。让我们达成协议。”联合国框架公约组织执行秘书信心满满地强调：“第一阶段谈判代表必须为12月18日国家元首最终签署一份坚实而可行的计划做好准备。”然而，这些雄心、诚心和信心变成一份真正能够为人类带来希望的公约的道路还将是艰险而漫长的。人类究竟有没有能力合作？除了战争我们是不是已经黔驴技穷？战役才刚刚打响，在这瞬息万变的哥本哈根战场之上，我们只有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一边随着大佬们亦步亦趋地往前走，一边战战兢兢地期盼和平的到来。

　　因为在战争中，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