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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主编、设计作品--《肥肉》 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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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 |
本书的策划缘起于2008年在茶馆的一次闲谈。当时,南京大学余斌教授聊到他的一本随笔集,其中有一篇《肥肉》,写得很有意思,在座的朋友都建议把此书就定名为《肥肉》,可惜不知何因,后终究未被采用。但“肥肉”两个字似乎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
又过了几日,在宁海路的夜市闲逛,无意中发现有一堆“红烧肥肉”卖,看起来油油的,摸起来软软的,据商贩说是塑料做的, 可以当钥匙扣。我如获至宝,买了一块, 把吊绳扯了, 只留这块“ 肥肉”,时常在工作室里把玩。
有一天, 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学生来看我, 穿了条白色连衣裙, 打扮得很漂亮,还带了束鲜花。我请她坐下,接过花束正要去找花瓶。突然听她“啊--”的大叫一声,只见她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原来她不经意间坐在我随手放在沙发上的那块“ 红烧肉” 上了。她把“肉”扔开,扭过头去检查裙子是否被染上油渍。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弓着身子从沙发底下找到那块“肥肉”,递给她,开玩笑道:“不好意思,工作室卫生条件不太好。”女生一开始很惊讶,不过当她意识到这是一块假肉时,就捂着嘴笑个不停,然后开始说起小时候爷爷奶奶怎么逼她吃肉,还有她奶奶讲的好多关于肉的故事。
后来我就化无意为故意,在工作室用这个“圈套”套出了很多故事来。有时候我和朋友们去外面的小饭馆吃饭,也会把这块仿真肥肉带在身上。点一盘凉拌茼蒿,待服务员把菜端上来转身走后,我就把这块“肉”偷偷放进绿油油的茼蒿里,然后用筷子拨弄着喊老板来看,责问他凉拌茼蒿里为什么要放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老板忙着赔礼道歉,可着劲说后厨不小心,一定要扣他们工资,问我要重做还是免单。我就说,这都不必,坐下来给我们讲一个肥肉故事就算了。老板发现这是恶作剧之后,又气又笑,抹去额头汗珠,坐下来,点一根烟,聊起肥肉故事来。很多时候,除了老板讲,饭桌上的朋友也跟着讲。渐渐地,我发现用这样的方法虽然能听到不少故事,但时不时要冒着被人打一顿的危险,就兼而采用约稿的方式,二○○八年底就已经有了六万字的篇幅。
2009年,我因机缘去拜访一位僧人,并将《蚁呓》赠送给他。这位僧人看了之后,非常喜爱,认为这是一本提醒人们关注弱小生命的书,并饶有兴趣地询问我最近在策划什么书。我迟疑了半天,告诉他正在策划一本关于肥肉的书,主要是讲述在物质匮乏年代人们对肥肉的回忆和现代年轻人关于肥肉的杂感。师父听了后,沉吟片刻,抬起头问我,可不可以不出这样的书。我面露难色,因为已经花了两年时间约了很多名家的稿子了,而且写得确实很感人,并且书中作者的稿费和所有盈利都会用来捐助给贫困地区的小学改善学生伙食。师父又沉吟,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也写一篇吧。就这样,这位慈祥的活佛师父也成了一位特殊的、不吃肉的《肥肉》作者。
长达五年的策划约稿,对此书的感情不言而喻,设计上自然也下了番工夫。起初想在封面上嵌入仿真肥肉,不过摸不准这东西化学成分的安全性,万一有什么有毒物质,书岂不都要报废?于是打算只使用印刷工艺来模拟:书名不出现在封面,纯白的纸上只印着一块油亮的肥肉,足够醒目,读者一看就能明白这是一本什么书。
过了一年,我在北京回南京的火车上,画第二种方案的设计稿:直接把书做成一块生猪肉。于是,凌晨六点多火车抵达南京,我径直去了菜场。出乎意料的是,很难买到真正的肥肉了。卖肉的一边翻着一块块肉,一边自言自语:是啊,现在地沟油多,自己炼点猪油啥的,吃了放心。好不容易挑了一块稍肥一点儿的,拎着直奔工作室,扫描、拍照,做成了新的方案。我在之后的设计讲座中都提到此书的设计方案,也会征求听众们的意见。大部分年轻读者都表示喜欢一整块肉的方案,不过其中有一位女性听众觉得一块生肉的封面固然很有意思,但对于经常晚上看书且喜作为枕边书的人来说,恐怕不太合适:假若夜里起来方便,开灯猛见一块生肉在耳边,可能会再也无法入睡。有一小部分读者赞同她的意见,更喜欢白底上放一块红烧肉的第一方案,不那么夸张,还带点幽默。
思来想去,便选择了现在这种两方俱备的折中方案,浓妆淡抹,任君自选。
文稿有了,图片有了,设计也有了,总该出版了。我总是想让它应个景,赶在春节期间上市,于是,每年年底都在忙这本书的设计、印刷,可总是不能下厂。因为每到春节前夕,印刷厂就很忙,就算下了厂,货运也很忙,还是没办法在春节上市。于是一拖再拖,一直到现在,整整经历了五年。有些作者已经从幼儿园到小学,从中学生到大学生,从大学生到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也有从工作岗位到退休的。尽管就这么一路拖过来,却也有了很多收获--约到了很多新作者,听到了更多精彩的故事,以至于这本书如今已经厚达三百多页。
2012年的春节, 朋友给我带来了贺年礼物-- 一块石头“肥肉”。他拎着这块“肉”笑我,那本《肥肉》再不出版就变成化石了。我告诉他,如果世界没有在2012年灭亡,这本书一定会在2013年上市。
转眼已是2013年的年底,虽然有些朋友稿件还未到,但也不能再等了。既然很多人担心的世界末日并没有到来,大家可以坐下来放心地品尝这块腌了五年的老卤肥肉了。
朱赢椿
河南 张老太太:
那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肉,只有在年成好的时候,烧一碗肉汤,喝一口,要烫一点的,啊,心里像被熨斗拉过的一样,服帖啊。现在我也不想吃了,还是青菜豆腐爽口,吃了不犯困……
安徽 杨九斤:
自然灾害那几年,春天青黄不接,连牲口都到处乱跑,找吃的呀。一只小猪崽掉到茅坑,淹死了。几天后被村东头陈老婆子发现,赶忙捞上来,洗洗干净,刮了毛,放进锅里熬汤。啊呀,那个香啊,飘几十里地,现在想想,恶心死啦……
江苏 李士勤:
过年杀猪很热闹的,但是一头几百斤大猪,没三四个人是扳不倒的。二队的四膘自告奋勇,从前面下手,一把薅住猪耳朵,想把猪头夹在两腿之间。哪知这头猪力大无比,左冲右突。四膘力大,紧抓不放,用两腿死死夹住猪头。猪怕死啊,对准四膘下身一口下去。四膘狼嚎一样,倒地翻滚,双手捂着下身连喊救命。众人丢下猪直奔四膘,猪乘机逃脱,奔后山而去,没人再敢去撵它。过了半年多还有人看见这头猪在后山上出没,听说猪已经变成野猪了,而四膘变成“太监”了,报应吧。
湖南 李宽幅:
小时候,一到过年,父亲总要买一只猪头,挂在窗边的墙上。我睡在床上,只要侧身睡就冲着猪头。我每天一醒就盯着它,它也盯着我,有时候像是冷笑,有时候像是愤怒,吓得我一点吃它的胃口都没有了……
江苏 张小马:
那时候哪家死了猪,就跟死了人一样,半年的希望落空,能不伤心?病猪肉不给卖的,只能家里炖了。不过我们那儿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村民们会自发前来吃肉,走的时候会留下几毛钱,算是一种安慰,钱虽少,总比一头死猪强啊!
山西 原晋:
话说年关,野战部队接到紧急任务,需要马上野外拉练,营房只留三位女兵看守。考虑到要过年,团长留了一头猪,允许三位女兵作为过年的年货。除夕夜到了,三个女兵摩拳擦掌准备杀了这头猪,结果一整夜只听到三个女兵的叫声比猪的叫声还大。天亮了才发现猪无恙,而三个女兵比猪还脏。
黑龙江 具小二:
春节过了,母亲总要在厨房的窗子边上挂一块腌好的肥肉,但是很少吃它。到了三四月份,春困人乏,放学回家时走到楼梯口,很难迈动步子爬上四楼,但是当抬起头来看到四楼窗口的那块在春风中的肥肉时,脚下顿时来了劲,三步并作两步,向四楼奔去,但愿中午会有大白菜烧肉吃。虽然每次并不都能如愿以偿,但是就这块肉却让我腿下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山东 刘德才:
我的爷爷在地主家做长工,他说只有在年关时地主才会给长工们烧几块肉吃。因为肉很少,地主家每次总是把这些肥肉烧得半生不熟。肉量虽少,却总吃不完,因为长工们吃了总是闹肚子,所以直到现在看到肥肉都有心理反应。
安徽 薛厚华:
在一九六○年时候,生活过度困难,一个月看不到一颗米。人想吃肉,到哪里有肉吃呢?小猪秧子长这点长,这点高,就用杀猪刀杀了。人都没的吃了,猪就更的没吃,只能杀了吃了。
老鼠也没的吃,饿得拱到被窝里去了,咬人。人从被窝里逮到它之后,装到葫芦桶里面去。第二天弄个钵子,倒了开水烫烫,一烫老鼠就死了。死了以后,也吃它的肉。
然后要吃什么肉呢?青蛙最合适了。到开春的时候,青黄不接,人还是没得吃,就下到河里逮青蛙。小时候想吃肥肉,没的吃。人没得劲,还要下地做事情。粮食也没了,人就浮肿了。不晓得死了多少人,一家死了两三口。头一个老大死了,那时候不火葬,老二打棺材去买棺材钉,走到街上还没回家,饿死在路上,老三眼看着也抬腿走不动了,死在街上,一家死三个。
那时候我在村里头放鸭子,老鸭有库存的粮食给它们吃,让它们下蛋。在家下的蛋归集体,在路上下的蛋,我就藏到田埂里面去了,晚上再拿回家。我家里头有四五口人,都饿得走不动了。
后来条件好了一些,煮肉汤喝,或者就把肉放在窝里糊糊、炒炒、焙焙,又没盐,搞搞弄熟了就吃。现在生活条件过关了,肥肉吃得少了,吃得都是瘦肉多。生活提高啦,肥肉就用来炼炼油。
江苏 周先生:
那是在文革年代,人人都饿得难受,过节了,大家伙聚在一起斗吃肉的本领,先是比吃五花肉,不分胜负,于是又比赛吃生切的白肉,还是不分胜负,后来端上了不放盐的肉,还是没能打败参赛者,最后想了一个办法,在肉里放了糖和蜜,参赛的人们才纷纷败下阵来,成为一时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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